如何用ChatGPT翻译文史图书

ChatGPT让各行各业都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具体到翻译领域，ChatGPT带来的冲击可谓是颠覆性的，数年前预言机器翻译等人工智能将取代人工译者的论调再次涌现，而这次似乎已经很少有人站出来说，ChatGPT是永远不可能取代人工翻译的。更多的人则是在默默思考，如果高效使用ChatGPT来提升翻译效率，保证翻译质量，其中就包括我。从2月初，我就已经在运用ChatGPT解决一些翻译问题了，经过两个多月的测试，还是发现了一些值得分享的有趣案例和部分值得借鉴的翻译策略。

1 提供主题信息

ChatGPT善于深度学习，根据主题词，把网上有用的资料自动整理出来，条分缕析地加以呈现，帮助译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和表达译文。先看看ChatGPT是如何整理我的个人信息的吧。截图如下：

看来，ChatGPT的过人之处在于，在极端清醒的情况下，也能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从2月份开始测试到现在，它每次都能给出不一样的简介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那么问题就来了，借助ChatGPT提供的辅助信息，我们如何来做翻译呢？是直接采用ChatGPT的提示信息，还是利用传统方式，到网上验证核实一下消息是否准确，然后综合判定要不要采信呢？各位看官请看真实翻译案例。

例 1 Meanwhile,an international treaty on German reunification had been hammered out. It was based on what became known as 2 + 4: two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Soviet Union, plus four East and West Germany, France and Britain. These powers signed a treaty of 3 October 1990 that fixed Germany’s frontiers at the 1945 borders and limited its army to 370 000, but allowed it to reunify, bringing the former East Germany into the EEC, and to join NATO.

这里谈到了几个大国协商德国统一的情况。原文中有句话，Thesepowers signed a treaty of 3 October 1990，我在翻译的时候很想知道，这项条约到底叫啥名称，估计读者也是希望知道的，因此有必要在译文中将其明确表示出来。于是提示ChatGPT，根据德国统一的背景情况，将下面句子翻译成汉语。得到的第一个翻译结果还是亦步亦趋按照原文信息翻译的，没有提供这项条约的具体名称。

CT1:与此同时，一项关于德国统一的国际条约已经达成。它基于后来被称为2 + 4的形式：即两个国家——美国和苏联——加上四个国家——东德、西德、法国和英国。这些国家于1990年10月3日签署了一项条约，确定了德国的边界为1945年的边界，并将其军队限制在37万人，但允许德国统一，将前东德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EEC），并加入北约。

ChatGPT，到底签订是啥条约呢？答案如下：

这是德国和其他国家之间签署的《德国统一条约》（Treaty on the Final Settlement with Respect to Germany），也称为2 + 4条约。该条约于1990年10月3日签署，确定了德国的统一条件，包括边界的设定、军队的限制、德国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EEC）以及加入北约等内容。该条约为德国统一创造了法律和国际认可的基础。

根据提示，ChatGPT重新翻译了一遍：

CT2:这些国家签署的是1990年10月3日的《德国统一条约》（Treaty on the Final Settlement with Respect to Germany），也被称为2 + 4条约。该条约是由美国、苏联、东德、西德、法国和英国六国签署的，规定了德国统一的条件，包括边界的设定、军队的限制、德国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EEC）以及加入北约等内容。该条约为德国统一创造了法律和国际认可的基础。

经过这么提示以后，ChatGPT补充了条约的中英文，字面上接近完美。但是仔细核查发现，条约的英文是对的，中文翻译是错误的，正式名称应该是《最终解决德国问题条约》。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原文中的条约签订时间有出入，由于ChatGPT本质上是忠实于原文的，不会质疑原文的准确性。对于文史图书而言，忠实至少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忠实于原文作者的观点立场，二是忠实于独立于作者而客观存在的史实。如果作者把史实弄错了，译者有责任在译文中予以修正。根据史实，几个大国于1990年9月12日在莫斯科签订了《最终解决德国问题条约》，规定东德于同年10月3日整体加入西德，德国完成统一。因此，10月3日是德国实际完成统一的时间，不是条约签订的时间。

所以，这段话的正确译文应该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一项关于德国统一的国际条约已经敲定。这项条约的基础就是后来被称之为2+4的方案：2指的是美国和苏联，加上东德、西德、法国和英国4国。1990年9月12日，美、苏、英、法四国在莫斯科签署《最终解决德国问题条约》（Treaty on the Final Settlement With Respect to Germany），德国的边界固定在1945年的边界线上，规定德国军队人数不得超过37万，但允许德国统一，将前东德纳入欧洲经济共同体，并加入北约。

【友情提示1】

可以根据需要，创设情景，让ChatGPT提供一定的辅助信息，但是鉴于ChatGPT容易在清醒的时候胡言乱语，对它提供的信息，还是需要进一步核实，人工判定哪些信息是真的，那些信息是假的。ChatGPT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就是给予译者一定的提示信息，帮助缩小搜索范围，但是对信息的真伪，译者必须认真鉴别，不能它说什么就信什么。至于如何鉴别信息真伪，或者说去哪里查找信息，这就考验译者的信息素养了。最传统的方法，就是找权威文献核实，可以通过读秀等网络资源解决，也可以借助一定的搜索技巧，到专业网站上查询。只要足够严谨细心，大部分问题都是可以核实的。

2 价值判断

翻译是一种选择的艺术。要让译文在译入语环境中存续，就需要综合考虑译入语读者、出版方、市场、国家规章制度等方面的要求，因此译文是诸多利益相关方合力作用的结果，不是简单地忠实于原文就能成功译介的。此外，由于中外语言、文化、思维等方面的差异，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表述也是有差异的，译者需要积极主动地对信息取舍，其中就包括伦理价值等判断。这是译者发挥主体能动性的结果。目前ChatGPT受算法和语料的限制，无法帮助译者做出上述选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价值选择和判断是人类文明存在的基石，离开价值判断，人类的存续将受到极大威胁。如果译者放弃价值判断，那么译者的存在价值也将受到极大削弱。请看下面例句。

例 2

DeGaulle immediately commuted this to life imprisonment on the picturesque island of Yeu, on the Atlantic coast, where Petain died in 1951, at the age of 95.

CT:贝当立即将这一判决改为终身监禁，他被关押在大西洋沿岸美丽的耶乌岛，并于1951年在这里去世，享年95岁。

PE:戴高乐立即签署特赦令，将死刑改判为终身监禁，关押地就是大西洋海岸风景如画的耶岛。1951年，贝当在耶岛去世，终年95岁。

【评述】：这句话讲述了贝当在二战后被判终身监禁的情况。贝当在维希法国期间，积极为德国效力，犯下了帮助纳粹围捕屠杀犹太人等罪行，后被法国判处死刑，戴高乐签署特赦令，又将其改判为终身监禁，最终死在关押地海岛上。贝当是个集一战时期的民族英雄和二战时期的卖国贼于一身的复杂人物，毁誉参半。原文at the age of 95属于中性表达，不适合汉语的敬辞【享年】。享年通常用来表达对某人去世的惋惜之情，具有尊敬之意。因而用终年95岁这种中性表达即可。ChatGPT没有根据语境区分这一表达的情感色彩，也没有考虑【享年】一词在汉语中的适用语境，导致了价值或者伦理情感判断错误。类似的情况还包括：Nazi leader被ChatGPT译成了纳粹领导人。领导人是积极正面的词汇，而对于人类公敌的纳粹分子，显然不适合。与纳粹搭配的，应该是表示贬义色彩的【头目】一词。

【友情提示2】

对于ChatGPT提供的基础译文，译者需要根据译入语文化背景和情感倾向，做出合理的价值判断，让译文表述符合译入语市场的情感价值、伦理价值等。

3 译文引用

翻译中有些内容是约定俗成的，尤其是涉及到某些权威表述的内容，译者尤其需要谨慎，查找权威译本加以引用，无疑是较为可取的方法。遇到这种情况，对ChatGPT的译文可以直接忽略。请看下面例句。

例3【国际歌】

Debout!les damnés de la terre!

Debout!les forçats de la faim!

Laraison tonne en son cratère,

C’estl’éruption de la fin.

CT: 站起来！地球上的可怜人们！

站起来！饥饿的奴隶们！

理性在它的火山口轰鸣，

这是末日的爆发。

PE: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歌词引用自萧三于1923年译自俄语版的歌词——译者注】

这是《国际歌》的法语歌词。对于这类知名度非常高、而且国内已经有权威译本的内容，包括歌曲、诗歌、散文、理论文献等，引用权威公认的译文就是最佳选择，对于译者不熟悉的外语，尤其如此。ChatGPT的译文一来准确性欠缺，二来译文风格也与读者耳熟能详的译文有差距，因此无法采用。如果译者本身没有深厚的诗歌、歌曲翻译功底，借助ChatGPT的译文修改出来也不容易达到效果。

4 面对长难句，人工译者有优势

目前对于较为复制的长难句，ChatGPT译文质量还是效果不佳，这个时候就要充分发挥人工译者的优势，把复杂的句子译得行云流水，方显人工译者的尊严。

例 4

TheG7e T3 was first of the electrically powered torpedoes to enter service in 1939, and it remained unknown to Allied intelligence until parts were salvaged from Scapa Flow following the sinking of HMS Royal Oak by U-47, under the command of Gunther Prien.

CT：1939年，G7eT3首先成为服役的电动鱼雷，直到U-47号潜艇的古纳·普里恩指挥沉没英国皇家橡树号后，从斯卡帕流域捞取部分零件后，才被盟军情报部门发现。

PE：G7eT3型鱼雷是1939年最先投入实战的电动鱼雷。冈瑟·普里恩指挥的U-47潜艇在斯卡帕湾击沉了英国皇家海军的皇家橡树号战列舰，随后盟军情报人员打捞到一些鱼雷残片，才知道德国装备了这种鱼雷。【2010译文】

这句话是笔者2010年翻译《德国海军》时遇到的一句话。例句不长，但是结构复杂，密集出现了enterservice, remained unknown, were salvaged, following, sinking, under the command等一堆各形态的动词，翻译起来非常具有挑战性。ChatGPT只是翻译出来了大概意思，其中的逻辑关系不是很顺畅，让人不明就里。遇到这种ChatGPT不想好好表现的句子，就得靠人工译者认真发挥水平了。先把这些动词按时间先后顺序和逻辑顺序排列，然后补充完整各个动词的逻辑主语和宾语，最后再用合适的过渡衔接词汇加以连接。可以肯定，有译者一定能译出更加优秀的译文来，给人留下行云流水、过目不忘的深刻印象。此句可证：人工译者还是要有信心，我们的优势还是有的，不管多少，有就行。

例 5

Legionairescaptured at Dien Bien Phu stream past the camera, heading for captivity. The Viet Minh proved harsh jailers, and a combination of wounds, diseases and brutal treatment meant that only a very small percentage of those taken prisoner survived the ordeal of imprisonment.

CT:在丁巴奴俘获的法国外籍军团战俘在镜头前经过，前往俘虏之地。越南民主共和国证明了他们是严酷的狱卒，伤病和残酷的对待导致只有极小一部分被俘人员在囚禁的折磨中幸存下来。

PE：镜头前走过的是在奠边府被捕的外籍兵团部队，他们正被押往囚禁的地方。被捕的外籍兵团士兵遭到了越盟粗暴的对待，加之伤病，最终只有少数人熬过了越盟的残酷监禁。【2011年译文】

这个句子是我在翻译《法国外籍兵团》这本书的时候遇到的。这句话是在描述一张照片的内容。里面的难点在heading for captivity, harsh jailor, combination。虽然意思大家一看就懂，但是要把原文掰扯清楚，让读者看的明白，还要能读得通顺，就比较具有挑战性了。不知道能否这样说，这类句子是留给人工译者的看门砖，哪个敢来挑衅，就抛出来试试。这些句子译者能处理好了，再借助ChatGPT的辅助，相信大家也还是有翻译任务可以做。信心还是得有。

总结起来就是，ChatGPT能够较好地将那些基础性、平铺直叙、浅显易懂的内容给翻译了，把真正有难度、体现人工译者价值的部分，体面地留给了人工译者。ChatGPT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疯狂动物城》里面的几头北极熊，它们非常强壮，但是真正的决策还是要大先生来做。北极熊是不能越级的，而ChatGPT能为我们提供质量或高或低的译文初稿，最终要把译文做成什么样子，还得靠人工译者来定夺。查实信息也好，补充译者注也罢，还是价值选择，亦或是回译和译文引用，都得看人工译者如何把握。目前大量有关ChatGPT的培训已经推出，各大机器翻译引擎都接入了ChatGPT，高效的术语干预方案已经出炉，剩下的就等着大家多多探索实践，让ChatGPT这头强大的北极熊为我们创造更多惊喜吧。